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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自古伤离别,可苏轼写的这三首送别词,却温暖了世人一千年

民俗文化佚名2023-02-19

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

——南朝·江淹《别赋》

自江淹在《别赋》中将离别的伤感情愫寄托并融进南浦后,南浦这一与地名有关的词语便蕴含了一种文化内涵,成为文学、诗词作品中的一种意象。

伤离别
离别虽然在眼前
说再见
再见不会太遥远
若有缘

有缘就能期待明天
你和我重逢在灿烂的季节

这是1993年张学友演唱的经典歌曲《祝福》中的歌词,这歌词唱出了许多离别之人的心声。多少莘莘学子在离别校园、各奔前程之际,会用这歌声送上对同窗的声声祝福。

伤离别是人类情感中亘古不变的永恒之一,伤离别是文学意象中永恒的主题之一,伤离别是记事本上永不褪色的点横撇捺,伤离别是脑海中永不消逝的电波。

多情自古伤离别

中国古代向来安居重迁。对古人来说,出行,特别是远行,往往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古代社会交通闭塞,通讯不便,亲友之间一旦分离,往往一年半载难得音讯,有时甚至再无聚首之期。所以古人将离别看得很重,生出种种赠别习俗。

是啊,多情自古伤离别。古人向来重视感情、珍惜友谊,所以,在亲朋好友即将离开之时,难免两情依依,难舍难分,于是就有了饮酒饯行,就有了十里相送,甚至还有了为方便送行而修建的折柳亭和因折柳相送而形成的折柳送行的习俗。

而在离别之际,古人往往会郑重地举行饯别仪式。对于诗人来说,表达离别感情最好的方式当然莫过于以诗相送了,诗人们在送别亲友时,大概率会以吟诗作词、写文章等形式话别,送别诗就在这样的情景和时空中产生了。

正因为这样,送别诗成为我国古代诗歌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正是因为送别诗中饱含着人类永恒的真挚情谊,所以,送别诗也成为我国传统文化中极为宝贵的人文财富,千百年来抚慰着远行之人的身体和心灵。

珍视亲友间的相逢、重聚,是中国文化中的传统美德,所以,古人对离别的不舍,对亲友的挽留与依依惜别的深情就成为了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情了。唐代诗人王维《送沈子归江东》就是一首感动世人的送别诗:“杨柳渡头行客稀,罟师荡桨向临圻。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

渡口的杨柳在微风中轻轻地摆动着纤细的身姿,在杨柳依依的渡口,饯行的一杯酒早已喝完,诗人和朋友互相诉说着珍重的话语。当船夫解开缆绳的那一刻,诗人和朋友挥手告别,行船渐渐驶离渡口,诗人和朋友的距离越来越远,行船最后消失在水天相接的地方。

在王维另一首著名的送别诗《送元二使安西》中,传唱千古的名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就是以诗相赠的名场景。在朋友即将上路前的时刻,主客双方的惜别之情经过送行、饯行的酝酿,都已经到了不得不用诗歌表达的地步了。王维的这一句劝酒辞,满含着诗人对朋友即将远行的美好祝愿,或许,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切都寄寓在这一杯送别的酒中。

送别诗歌是唐诗中的一朵琪花瑶草,由此也产生了许多传唱千年而不衰的名句。如许浑的送别诗《谢亭送客》:“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再如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中的“孤帆远影碧空见,唯见长江天际流”,这样的诗句在唐诗中是不胜枚举的。

当历史的脚步来到宋代时,才情飞扬的文人们尝试用不同于诗歌的另一种文学形式来表达情感,这就是宋词,他们以百花齐放的姿态将宋词推向了文学的巅峰,因而获得了“一代文学”的美誉和标签。

宋词是和唐诗双峰并峙的我国古典文学宝库中的一颗璀璨的明珠,而北宋又是一个名家辈出、名作纷呈的词作繁荣期,当然,以送别为题材的宋词也有着其独特而馥郁的艺术魅力。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就是宋初著名词人柳永笔下的送别名场面,一句“多情自古伤离别”道出了送别的内涵、情感。

说到宋词中的送别词,或者说宋词中的送别名场面,苏轼可以说是当仁不让的C位,不管是他创作的送别词,还是他以主角身份参与的送别场面,再或者是他以客串的身份参与的送别场面,都碾压同时期的词人。苏轼的一生,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去的路上。他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送别。

苏轼的一生是在宦游和贬谪经历中度过的,他的足迹遍布了大江南北。他读过万卷书、走过万里路,经历过荣耀与挫折,担任过知州、尚书,也曾经历过九死一生。苏轼从北宋版图的最北端到最南端,从寒冷气候带到海南岛的热带气候。他的足迹走遍了90多座城市,可以说一生都在路上。

苏轼的送别词都是在送别友人时写下的,苏轼的一生,足迹踏遍大江南北,他仕途的第一站便是凤翔,此后他又在杭州、密州、徐州、湖州度过了基层锻炼的时光;在汴梁,他度过了人生中最为辉煌的一段时光。

乌台诗案后,他在贬谪的道路上与黄州、汝州结下不解之缘;此后,随着仕途的起起伏伏,他又从汴梁启程,一路兜兜转转,南下与北上,再临杭州、行旅颍州、南下扬州、北上定州,这些地方都留下了他不朽的诗词作品;在惠州、儋州,他度过了人生中的最后时光。

苏轼的足迹北至定州、密州,南至惠州、儋州,迎来送往成为苏轼生命中的常态。诗和远方,总有一个要在路上。苏轼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为人正直坦率、襟怀坦荡、洒脱不拘。在他不平凡的一生中,他结交新朋友,不忘老朋友,他一生交友,有很多知心好友。

三首送别词,一腔朋友情

正因如此,在一次又一次如同“迎来日出,送走晚霞”般的送别场合中,苏轼的一首首送给词也就从他的笔端倾泻而下,苏轼的送别诗友情诗词内容十分丰富。

与他送别、唱和的友人中不仅有达官贵人、高僧名士,也有他的学生或是普罗大众。而杭州,是苏轼两次工作过的地方,苏轼的第一次杭州之行,是以通判的身份来到杭州的,这一职位相当于杭州副市长。

当时的杭州知州是陈襄。陈襄对远道而来的苏轼给予了很多帮助,他们在杭州共事期间,志同道合,相知甚深。当陈襄调离杭州时,苏轼在有美堂为上司兼朋友的陈襄饯行,在推杯换盏之际,苏轼有感于友情的珍重,随即填写了一首《虞美人》赠给陈襄,原词如下:

湖山信是东南美,一望弥千里。使君能得几回来?便使樽前醉倒更徘徊。

沙河塘里灯初上,水调谁家唱。夜阑风静欲归时,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

苏轼这首词虽是官场中的饯行之作,但并非虚和应景,而是从心间流出的真情,因为情真,所以意切。上片前两句极写杭州有美堂的形胜,也即湖山满眼、一望千里的壮观。

后两句反映了词人此时此刻的心情:朋友此去,何时方能重回杭州?何时方能杯酒遣怀?他的惜别深情是由于他们志同道合,陈襄因批评王安石和“论青苗法不便”,被贬出知陈州、杭州。然而他不以迁谪为意,在杭州任上,励精图治,一心为民。

而苏轼也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自请外任,来到杭州,他们共事的两年多过程中,能协调一致,组织治蝗,赈济饥民,浚治杭州六井,致力教育文卫,提拔文学后进。苏轼和同事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了不少有益于民生的事业,在共事的过程中,他们也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下片是词人从视觉和听觉两个方面对杭州繁华景象进行了描写。词人放眼望去,沙河塘里两岸华灯初上,从江上传来的歌声正是唐代流行的《水调》曲,他由此而想到杜牧笔下的十里扬州,并把它与杭州景物联系起来。

直到宋代,《水调》仍风行民间,这种曲调旋律伤感,于此时听来,更增添离怀别思。离思是一种抽象的思绪,能感觉到,却看不见,摸不着,对它本身作具体描摹很困难。词人借助华灯和悲歌,既写出环境,又写出心境,极见功力之深。

结尾两句,苏轼借“碧琉璃”喻指江水的碧绿清澈,生动形象地形容了有美堂前水月交辉、碧光如镜的夜景:当夜深风静我们扶醉欲归时,只见在一轮明月的映照下,钱塘江水澄澈得像碧色琉璃。

行文至此,词人的感情同满江的明月、澄碧的湖水凝成一片,仿佛暂时忘掉了送别的宴饮和纷繁的世事,而进入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美妙境界。在词中,明澈如镜、温婉静谧的江月,象征友人高洁的品质,也象征他们友情的纯洁深挚。

此词以美的意象,给人以极高的艺术享受。词中美好蕴藉的意象,是作者的感情与外界景物发生交流而形成的,是词人自我情感的象征;那千里湖山,那一江明月,是词人心灵深处缕缕情思的闪现。

一曲歌罢,酒过三巡,离陈襄启程的时间越来越近,而送别的情景依然在延续。十里长亭相送,自古以来就是送别的名场景,而苏轼心中对好友的离去有万般的不舍,所以,他决定将好友再送一程。送行的人群渐行渐止,来到孤山竹阁的时候,苏轼又一次为陈襄设宴饯行。

孤山在西湖的里、外湖之间,因与其他山不相接连,所以称孤山。孤山建有孤山寺,南北朝时期陈文帝初年建,名承福寺,宋时改名广华寺。

竹阁也在杭州西湖孤山寺内。是唐代诗人白居易任杭州太守时所建,故又称白公竹阁。白居易的名句“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就是他在畅游西湖时写下的。

回到苏轼的送别词中,在竹阁举行的饯行宴会上,还有歌女吟唱着苏轼刚刚填好的另一首送别词《江城子·孤山竹阁送述古》:

翠蛾羞黛怯人看。掩霜纨,泪偷弹。且尽一尊,收泪唱《阳关》。漫道帝城天样远,天易见,见君难。
画堂新构近孤山。曲栏干,为谁安?飞絮落花,春色属明年。欲棹小舟寻旧事,无处问,水连天。

当歌女吟唱起这首送别词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感动了,连歌女也被苏轼歌词中的深情所感动,她们在吟唱的时候落下了伤心的泪水,但歌女们又羞于在宴会上落泪,生怕会给宴会增添忧伤的气氛,所以她们用纨扇掩面而偷偷落泪,压抑着情感。

于是她们移宫换羽,不再演唱苏轼的伤感歌词,而是唱起了唐代诗人王维的送别名曲《阳关曲》。而此时的苏轼呢,他心中明白,即使陈襄离开了,他还是要回归到现实世界,要勇敢面对饱经离别的人生,于是他殷勤劝陈襄再饮一杯送别的酒。

竹阁的画堂是陈襄在任时建造的,画堂色彩斑斓,依山傍水在孤山上,还有精巧玲珑的曲栏干。苏轼在这里宴别陈襄,自然有人去楼空、触景生情之感。在苏轼的看来,如果好友陈襄不离任,或许还可以和他在画堂的曲栏徘徊观眺。

这也不由得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去年春天,苏轼与陈襄等僚友曾数次游湖,吟诗作词,眼下已是花飞春尽,大好春色要到明年才有了。

欲棹小舟寻旧事,无处问,水连天。结尾处含蕴空灵而情意无穷。官妓想象她明年春日再驾着小船在西湖寻觅旧迹欢踪时,往事或许已如风,渺茫无处寻访,唯有倍加想念与伤心而已。

苏轼送别朋友的情意总是发自肺腑,虽为送别而作,却都是出于内心的真情实感,毫无半点矫揉造作,词意情感流泻,浑然天成。

看着陈襄离去的身影,苏轼觉得此去一别,何时才能再见好友一面,这样一想,不觉悲从中来,于是他又提笔填写了这首《南乡子》,以此来表达此刻的离别之情:

回首乱山横,不见居人只见城。谁似临平山上塔,亭亭,迎客西来送客行。

归路晚风清,一枕初寒梦不成。今夜残灯斜照处,荧荧,秋雨晴时泪不晴。

朋友已经远去,苏轼回头看横亘的远山,已看不见城中的人影,只隐隐看见一座城。词人用补叙的手法描写了分手后回望离别之地临平镇和临平山,抒写了对往事的回忆和对友人的依恋之情。

起首两句写词人对陈襄的离去特别恋恋不舍,一送再送,直到回头不见城中的人影,而那临平山上亭亭伫立的高塔似乎也在翘首西望陈襄离去的身影,不忍好友的调离。

下片写词人归途中因思念友人而夜不成眠。晚风凄清,枕上初寒,残灯斜照,微光闪烁,这些意象的组接,营造出清冷孤寂的氛围,烘托了词人的凄凉孤寂心境。

苏轼一生仕途坎坷,他在困顿中愈加感到友情的弥足珍贵。他能和好友休戚与共,相濡以沫,他能和好友分享喜悦,守望相助。苏轼格外珍视朋友的相聚与重逢,更多情于离愁别恨,但他不会悲悲切切、刻意雕饰,而是以真挚的情感宣泄心灵深处的友情。

小话诗词

伤离别,离别亦有温情在。如同张学友《祝福》里所唱:“当我唱起这首歌,愿心中留着笑容,陪你度过每个春夏秋冬。”

聚散别离是人生常态,伤离别也是人们的普遍情感。从苏轼送别陈襄时写的这三首词来看,苏轼的送别词不但以情动人,而且使人得到启迪与慰藉,这三首词虽然是在离别之时填写的,虽然伤离别,但离别亦有温情在。

苏轼性格中旷达坦率、正直乐观的精神鼓舞着朋友们,也正是对友人的朗照日月的真心使苏轼的诗词洋溢着真诚的友情,使他的妙语佳句如“万斛之泉”滔滔涌出。

苏轼之前的词人,他们谱写离愁别绪,格调大多低沉凄婉,如柳永笔下的“多情自古伤离别”,而苏轼送别词中也有离愁别绪,但不仅仅建立在这一基点上,他的送别词中的友情有着高亢豪迈的气概。

更重要的是,在对朋友的情感表露上,苏轼融合了诗庄词媚的各自特点,在词中注入了大江东去的豪迈气势,倾吐出友人间的理想与抱负,从而拓宽了词的表现力,突破了绵软纤细的情感界限,表现出丰富而真挚的情感,进一步深化了词的精神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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