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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和乐是情感的两极表现,文学作品中该怎样写?曹雪芹表示有话说

民俗文化佚名2023-03-01

喜怒哀乐是人生常态,也是人类情感的基本表达。《礼记·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这是喜怒哀乐最早被并提的记载。

清代文学家车万育编著的音韵启蒙教材《声律启蒙》中有“哀对乐,忧对喜”的句子,说明“哀”与“乐”有音韵上的对应关系,还表明了“哀”和“乐”这两种情感表达方式早已进入教材。所以,人们将“哀、乐”并列,既可以表示相对的两种感情,又可以押韵畅读。

“哀”和“乐”是人之常情,也是人类情感的两个截然不同的体现:不开心的事情、悲伤的事就是“哀”;高兴的事情、愉悦的事情就是“乐”。简而言之,哀指的是忧愁,悲伤;乐指的是愉快,开心。

渐渐地,“哀”和“乐”成为了人们表达情绪时最常用的概括性词语,代表多彩人生中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外现,也是人生百味中的两种真实存在。

自《礼记》伊始,哀和乐便进入文学视野,并被不同时代的文学作品渲染。众所周知,文学作品是对现实生活的反映,文学作品是来源于生活的,人的情感也会以不同的面貌呈现在文学中,而“哀”和“乐”这两种情感又是文学艺术作品中经常被描摹渲染的。

如意大利画家达芬奇的名画《蒙娜丽莎》,就是一幅经典的体现主人公丰富情感的传世名画。蒙娜丽莎的微笑中含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快乐中蕴含着淡淡的伤感。

达芬奇将蒙娜丽莎的表情管理拿捏的恰到好处,他力图使人物的丰富内心感情和美丽的外形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从而使蒙娜丽莎的微笑具有一种神秘莫测的艺术美感,更是被不少美术家称为“神秘的微笑”。

在生活中常有这样的情形:当一个人的悲哀或者愁苦到了极点的时候反而平静地露出笑容,或者放声大笑,甚至唱起歌来。

汉语词汇博大精深,而成语又是汉语词汇中的浓缩精华,成语因其结构的稳定性和意义的整体性,再加上字数的完美组合,读起来朗朗上口,记起来简单方便,成为人们爱学爱用的原因。

很多成语都有着丰富的内涵,可以说是浓缩的精华,如成语“以笑为哭”“长歌当哭”就是形容的这种人物形象。这种反常现象更反映了人物情感中悲哀和愁苦的深重。

在文学作品中,也经常出现“以乐写哀”或者“以哀写乐”的篇章或者人物形象,“以乐写哀,以哀写乐”,到底是什么样的?说到这个问题,就牵涉到文学作品中的写作手法了。

人的情感是丰富多彩的,在生活中会呈现出多样化的情感色彩,有喜、有怒、有哀、有愁、有乐。也可以说,“哀”和“乐”是人类情感的常态,但是这两个看似相反的情感在生活中却又相互生发,人的情感也会随着转换,甚至交替。

如我们常说的一些词语,如“悲喜交加”“喜极而泣”“乐极生悲”等,就是“哀”和“乐”两种不同的情感集中到一起、同时生发的体现。

而在文学作品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将“哀”和“乐”表达到极致的描写。清代文学家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写道:“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

中国古典文学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中,文学家曹雪芹就将哀和乐这两种情感表达发挥得淋漓尽致。最令人称奇的则是,曹雪芹将哀和乐以反转的形式表达出来,以乐写哀,以哀写乐,读来让人印象深刻。

以乐写哀

《红楼梦》在写到林黛玉惊闻宝玉、宝钗成亲的消息后,身心受到致命的打击。因为贾府上下甚至丫鬟们都刻意对她隐瞒这一消息,以致当林黛玉听闻后,她一改平日时时爱哭、动辄落泪的常态,反而频频露出微笑。

甚至在黛玉魂归离恨天之际,曹雪芹还是反复强调她“微微一笑”。如在第九十六回《瞒消息凤姐设奇谋 泄机关颦儿迷本性》中是这样写的:

黛玉却也不理会,自己走进房来。看见宝玉在那里坐着,也不起来让座,只瞅着嘻嘻的傻笑。黛玉自己坐下,却也瞅着宝玉笑。两个人也不问好,也不说话,也无推让,只管对着脸傻笑起来。

还是在这一回中,林黛玉出了贾母院门,她还是微笑着的,只不过是强颜欢笑而已。曹雪芹却将“以哀写乐”的手法又一次展现了出来:

黛玉仍是笑着随了往潇湘馆来。离门口不远,紫鹃道:“阿弥陀佛,可到了家了!”只这一句话没说完,只见黛玉身子往前一栽,哇地一声,一口血直吐出来。

再如在九十七回《林黛玉焚稿断痴情 薛宝钗出闺成大礼》中,曹雪芹写到林黛玉的“笑”,这也是“以乐写哀”的手法。原文写道:

且说黛玉虽然服药,这病日重一日。紫鹃等在旁苦劝,说道:“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不得不说了。姑娘的心事,我们也都知道。至于意外之事是再没有的。姑娘不信,只拿宝玉的身子说起,这样大病,怎么做得亲呢。姑娘别听瞎话,自己安心保重才好。”黛玉微笑一笑,也不答言,又咳嗽数声,吐出好些血来。

这种“以乐写哀”的手法,直接写黛玉的微笑比写她“泪如雨下”更深刻、更令人难受,读者也会为之动容。这表面的“笑”其实表现出了黛玉内心极度的悲哀。曹雪芹用“以乐写哀”的手法将林黛玉的情感世界中极度的悲伤淋漓尽致地描写了出来。

以哀写乐

以上说了“以乐写哀”,小话诗词再说一下“以哀写乐”,生活中也有这种反常的情景,我们或许都有过这样的生活体验或者遇到过这样相似的情形:一个人遇到喜事欢乐到了极点反倒流出了眼泪,离散的亲人忽然重逢,喜到极点,竟抱头痛哭起来

作者反映这种反常的现象往往就运用“以哀写乐”的手法。如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一诗,诗中写道: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安史之乱爆发后,杜甫经历了颠沛流离的生活、饱尝了生活的艰辛与不易、目睹山河的破碎。诗人梦寐以求的就是平定安史之乱后,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

该诗的成功之处在于,除第一句叙事点题外,其余各句,都是抒发诗人听闻捷报传来的消息后的惊喜之情。

所以当杜甫听到唐王室收复河南河北的消息后,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喜悦,顿时泪如雨下。而杜甫却将这种喜悦描写成“涕泪满衣裳”的哀,虽然是哭,表现的却是极度的喜悦。

他甚至开始规划起回到家乡的路线了,“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就是诗人在极度喜悦之下的梦想。

以乐衬哀

不同于“以乐写哀”,文学作品中还有“以乐衬哀”的写法,这是以欢乐的事情、欢乐的情景衬托悲哀的事情,用哀乐的强烈对比加强悲哀气氛的一种写法

让我们的记忆再一次回到《红楼梦》中,在第九十八回《苦绛珠魂归离恨天病神瑛泪洒相思地》中,当贾宝玉和薛宝钗成婚那之时,潇湘馆里病榻上的林黛玉已是气绝身亡之时,极度的乐与极度的哀在文中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原文写道:

当时黛玉气绝,正是宝玉娶宝钗的这个时辰。紫鹃等都大哭起来。李纨探春想他素日的可疼,今日更加可怜,也便伤心痛哭。因潇湘馆离新房子甚远,所以那边并没听见。一时大家痛哭了一阵,只听得远远一阵音乐之声,侧耳一听,却又没有了。探春李纨走出院外再听时,惟有竹梢风动,月影移墙,好不凄凉冷淡!

曹雪芹在写林黛玉气绝的情景时:一面写远远传来宝玉、宝钗成婚的“一阵音乐之声”,音乐悠扬,热热闹闹;一面写潇湘馆里李纨、紫鹃等痛哭流涕的情形,院外“惟有竹梢风动,月影移墙”,冷冷清清,好不凄凉。

曹雪芹用“以乐衬哀”的写法,让“哀和乐”在这个短小的段落中形成强烈对比,增添了黛玉之死的悲哀气氛,使人读到此处哀惋凄绝,不能不为之动容。

以哀衬乐

不同于“以哀写乐”,文学作品中还有“以哀衬乐”的写法,这是以悲哀的事情或情景来衬托欢乐的事情或情景,以哀乐的强烈对比加强欢乐气氛的写法,文学作品中经常有这样的写法。

如我国明代文学家冯梦龙的《警世通言》第二十三卷《乐小舍拼生觅偶》中有一则故事,说的是发生在南宋年间临安城的故事。

当时临安城中的百姓正在观看一年一度的钱塘江大潮,乐小舍和他的未婚妻子喜顺娘也在人潮之中,不成想在人潮涌动之际,顺娘却被大浪冲进了江中。

乐小舍救人心切,不顾个人安危,纵身跳进钱塘江中,试图救援顺娘。岸边的人们都以为他们被大浪冲走,肯定再无生还的可能

文章中写到喜顺娘的父亲喜将仕一家听闻女儿被潮水冲走的时候,是哭作一团,但是奇迹就发生在这一刻,乐小舍和喜顺娘竟然奇迹般地生还了。文中是这样叙述的:

这惊非小,说时迟,那时快,就顺娘跌下去这一刻,乐和的眼光紧随着小娘子下水,脚步自然留不住,扑通向水一跳,也随波而滚。他哪里会水,只是为情所使,不顾性命……及至托出水面,不是单却是双。四五个人,扛头扛脚,抬上岸来……父母慌又慌,苦又苦,正不知什么意故。喜家眷属哭做一堆。

原文较长,小话诗词只节选其中一段,如果对这个故事感兴趣可以参看冯梦龙《警世通言》中全文的描述。

《乐小舍拼生觅偶》一文中,作者通过描写喜顺娘被钱塘江大潮冲走,乐小舍跳进钱塘江中,众人都以为他们九死一生之际,情节发生反转,乐小舍和喜顺娘死里逃生,故事也以大团圆、皆大欢喜的形式圆满结束。

冯梦龙描写乐家和喜家家属的悲哀,有力地衬托了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和“皆大欢喜”的先悲后喜的故事情节。

与“以乐衬哀”相比,“以哀衬乐”的写法就明显轻松多了,而且故事情节的反转往往能给人带来戏剧化的色彩,甚至会让读者会心一笑,在哀乐对比中,更增强了文本中故事情节的欢喜气氛

小话诗词

以上所引用的文学作品中关于“以乐写哀”和“以哀写乐”的例子,其实在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是很常见的,小话诗词只是抛砖引玉,列举了几个大家耳熟能详的例子。

其实“以乐写哀”和“以哀写乐”是两种特殊的情感体现,其中也包含着人物形象和人物情感的转换

“以乐衬哀”和“以哀衬乐”两法所写的哀乐现象是人们的情感外露,而且在作品中出现的是哀、乐两种情景,哀与乐形成鲜明的对比映衬,二者相反相成,或使人更感到悲哀、或使人更感到欢乐。

“以乐写哀”和“以哀写乐”描摹的是人们哀乐的变化状态,而且在作者笔下出现的只是一种景,或是单一的乐景,或是单一的哀景。然而乐景中却隐含着极度的悲哀,哀景中却隐含着极度的欢乐。

这两种写法所产生的艺术效果要比“以乐衬哀”和“以哀衬乐”更加强烈、更加感人,会让读者的情感自觉或者不自觉地进入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上,能引起读者心理的共鸣,甚至有催人泪下的或者让人开怀大笑的双重文字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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